天鹅湾

文/张洁方

长江到这里拐了一个弯，留下一个水湾。

起先，湾叫松树湾，只因湾里广栽杨柳。水坝聚水后，湾子里的柳树、柳树都下到水里“洗澡”去了，后来，从西伯利亚飞来的天鹅，也来湾子里“洗澡”。这种仙客们入秋来，春半走，整个冬天，不离这道湾子。久而久之，人们把湾子改了名，叫天鹅湾。

湾里有两间彩钢房，房的主人姓白三门峡彩钢房，叫白小双。秋冬秋三季，白小双搬去村庄的家里，侍弄自家的几亩地，农闲了，才迁往这两间房屋来住。房屋一门、一窗，皆朝水湾开着。平常，白小双进些小手链、天鹅石膏雕像，借给来看天鹅的旅客，后来，还置了单反，专拍天鹅相片，制出精致相框，镶进框里，当艺术品卖。捎带，帮林业部门的人撒花生、喂天鹅，并负责天鹅的保护工作。

白小双体型娇小，皮肤细嫩，知性很是高贵。旅客们不知她的名，就叫她天鹅女孩。她笑笑，继续撒她的小麦，拍她的相片，卖她的东西。

晚上，湾子很是热闹，白小双和纷涌的旅客一样，爱听天鹅说话，也爱看天鹅亮翅。天鹅在海面上亮翅，通常是起飞的间奏，两只翅膀展开，足有两米多宽。阳光穿过来，雪白的羽毛上，光亮一闪一闪，闪烁一湾霞光。到了夜晚，旅客走了，天鹅也卧在海面上休息了，咕咕吼吼的喊声不再响起。湾子静极了，静得能看见月亮在水里的脉搏。

白小双习惯了动，也习惯了静。

然而，三天晚上，湾子不静了，睡著的白小双依稀看见步伐声。步伐声一坠一坠，像一根绳，在扯她的心。她爬到窗口，揿亮探照灯，绕湾子照一圈，步伐没了声息。关了灯，睡下，步伐声又起。

白小双首先确定，这是女人的步伐声。只是，她不能确定，步伐声是冲她来的，还是冲天鹅来的。不管冲谁，都是白小双不能允许的。如何办？她的脑袋急速转动，几乎是习惯性地拿出手机，拨了父亲的号。拨到半截，旋即想起他在北方城市打工。

该如何办？总不能给110打吧？如今三门峡彩钢房，还没弄清哪些情况，岂能轻率报案呢？白小双这样想着，就想起了父亲白海涛。海涛在城里一家餐厅打工，离这里不算太远。电话打出去，提示死机，她有点紧张。站了一阵，她从门后提了一根支货架的铁棍，轻手轻脚出了门，侧耳细听，看见西边的树林有窸窸窣窣的声音。她猫着腰，渐渐向声音响起的地方摸去。近了，一个黑影撞进眼中，她的心不由地嘶嘶乱跳，捏铁棍的手掌沁出层虚汗。为了壮胆，她大喝一声，挥舞铁棍，就向黑影砸去。黑影遭到惊吓，滴溜滚了个圈，大喊：“姐，你干啥嘛？”

白小双闻声，举着铁木棍的右手软了出来。

“海涛，你在干啥？”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
白小双揿亮探照灯，认清父亲手中持一根长长的竹竿，竹竿的梢端，绑着一个铁环，圈下罩了一张大网。

白小双明白了，她很吵架，问：“海涛，你咋能干这下作事？”

白海涛杵着头，啜泣道：“有个大款，说给1000块。”

白小双发怒：“1000块钱，就把良心卖了？”

白海涛反驳说：“姐，你也太死心眼了！”

“不是姐死心眼，天鹅是保护植物，你又不是不晓得。前几年，毒死天鹅的人，如今还在牢里关着呢!”

“他毒死一大片，不抓他抓谁？我偷一只半只，跟牛头上薅根毛一样，显都不显。”白海涛说。

“咱妈走时咋跟你说的？”白小双红了眼窝。

白海涛说：“听姐的话，不准走歧途。”

白小双问：“那你说，你走的是正路吗？”说着说着，白小双哭了上去，背部一抖一抖的。

白海涛最受不了的，就是哥哥的哭。父亲走时，他才十二三岁，从那时起，妈妈就兼任了父亲的角色。他一淘气，哥哥就哭，哥哥一掉泪，他立刻就晓得自己错了。

看着弟弟，白海涛心中烦躁上去，说：“姐，我错了！”

海面银白。

自那夜后，天鹅湾又恢复了静谧。而且，静谧维持了一个多月，又有怪声了，但是声响很大，惊得天鹅吠叫。白小双被惊醒后，此次没有迟疑，顺手从门后抄起铁棍，冲出房间，怒冲冲从东头巡视到西头，并没发觉哪些动静。

没有发觉不等于没有发生。

第二天一早，白小双骑着摩托，挪到兄弟打工的餐厅。

“姐，我真没有。”海涛说。

“没有，那是谁？”白小双眼神犀利地瞪着哥哥。

白海涛杵下头，思索一会儿，忽地举起头：“姐，我晓得是谁了。”

白小双挥别兄弟，骑上摩托车，回到村里，奔向二癞家。

庭院里，二癞婆婆李聪花迎着小双：“双子，找老婆有事？”

白小双问：“我二癞哥哩？”

李聪花回答：“谁知他钻哪鬼窝了，一夜没回去。”

白小双说：“嫂子，我一个人住湾里孤惧，你昨晚能不能给我做做伴？”

李聪花说：“巴不得呢，明天就去。”

昨晚，李聪花夹着毛毯，真来到湾子里。不过，来的不是她一个人，还有几个姊妹。白小双把货迁往墙角，腾了钢丝床，让姊妹们住。

第二年入夏，天鹅来的时侯，天鹅湾多了一排小竹屋。竹屋全部两层，一楼有餐厅，也有商店；二层是酒店。酒店里住的大部份是摄影感冒友。天鹅们还发觉，或酒店或商店或酒店的女人们，都穿和白小双一样的蓝色鹅绒服。入夜，鹅绒服在银色的月光下，一闪一闪地亮，分不清是人是鹅……

刊发日期：2019年12月18日礼拜三《三门峡晚报》A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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